合作经营引发股权之争

　　1995年，章刚从湖南来北京发展，先后开过夜总会、拍卖行，2001年又开始涉足餐饮业，成立北京满天下餐饮有限公司。正是这个餐饮公司，在给章刚带来丰厚回报的同时，也给他带来牢狱之灾。

　　2005年6月份，章刚打算出让一部分股权，并商谈由李斌来收购北京满天下餐饮有限公司。经过协商，双方决定共同出资另行成立北京飞天餐饮有限公司，由新公司接手“满天下”餐馆。同年8月，新公司成立，对内来说，员工没有变动，经营模式也无变化，而对外，餐馆仍以“满天下”名义经营，外人都不知道餐馆的实际掌控者已经发生了变化。

　　但是，双方仅合作半年之后，新公司突然不给章刚分利润了，而且章刚调查后发现，李斌背着他把工商注册资料上的公司股东进行了变更，股东成了李斌的弟弟和妹妹，这意味着餐馆和章刚没有关系了。愤怒之下，2006年3月25日，章刚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，称李斌擅自伪造签字并变更股东，他要求法院判决恢复自己执行董事及股东地位，并判令李斌赔偿损失500万元。

　　然而，在民事案件尚未审结之时，李斌突然向警方报案，称章刚挪用公司巨额资金。随后，警方把章刚刑事拘留。

　　刑事追责力压民事案件

　　李斌为何说章刚挪用资金呢？据李斌报警，章刚利用职务之便指使财务总监张芳等挪用“飞天”公司的资金780万余元，用于归还其在2005年8月1日之前的债务支出，这780万余元主要用于支付2005年8月以前供货商的货款、房屋租金和物业费、水电费及广告租赁费等，其中，有章刚签字审批的款项共计人民币30918.41元。

　　许昔龙律师去看守所会见章刚时，章刚介绍说，餐饮业有“押二付一”的惯例，也就是说2005年六七月的供货款，一般在2005年8月才结算。因此，在6月份谈转让时，双方口头说好“满天下”的债务由“飞天”支付。李斌所指称的章刚挪用的公司资金，都用来偿还“满天下”所欠的供货款了。章刚后悔地说，当时没有书面写清楚，被李斌一方钻了空子。

　　调取证据查到案件漏洞

　　据章刚介绍，他是让财务总监张芳处理此事，每次还债也经过另一股东李斌的同意。后来李斌反悔了，不想替老公司还债，为此还专门对过账，要把替老公司还的债算作章刚欠他的债务。

　　许昔龙走访了公司员工陈丽，陈丽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，她说早在2005年11月24日的时候，她就受章刚之托与李斌一方的代表赵萍、许兰一起对账，并制作了一个《章刚欠飞天公司明细表》，其中表明2005年8、9、10、11月，章刚从“飞天”账上支出共计780万余元，陈丽将这个明细表提交给许昔龙。许昔龙认为，这一客观证据与章刚的说法相吻合，司法机关将这笔最后统计认定的“借款”认定成“挪用”了。

　　此外，许昔龙拿到一份《应付汤原（圆）供应商原材料货款》的书面证据，该份书证载明有相当部分的支出是用于2005年8月1日前“满天下”的支出，书证上面同时盖有“满天下”、“飞天”的财务专用章，并有章刚的签字，也能印证章刚所说的餐饮业“押二付一”的惯例，而且新老公司一起在对外应付款的清单盖章，说明双方有共担债务之意。

　　看守所里研讨是否认罪

　　在许昔龙第二次去看守所会见时，章刚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。原来，有办案人员对他做工作，说是只要他先还上780万，就能对他从轻处罚，因此，章刚有了向朋友借钱、先还上780万元的想法。

　　章刚共委托了两名辩护律师，听了章刚的想法，另一辩护律师赞成还钱认罪，用好的认罪态度来争取轻判。而许昔龙则提出相反的观点，他分析说，最高人民法院《关于办理违反公司法受贿、侵占、挪用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规定，挪用本单位资金1万元至3万元以上的，为“数额较大”。本案涉嫌挪用780万余元，如构成犯罪，要在3到10年间量刑，即使先“退赃”认罪，也只是在3年以上酌定从轻，但这么大的金额，能从轻到什么程度呢？

　　许昔龙认为，此案本是民事债务纠纷，在客观证据能证明无罪的情况下，应该坚持无罪辩护。

　　经过理性的探讨，两位律师和章刚达成一致意见，坚决作无罪辩护。

　　庭上发问引出无罪证据

　　检察官向法院提交了不少证据，其中包括公司财务总监张芳的证言。许昔龙向法院申请让张芳出庭接受讯问，获得法院准许。

　　张芳出庭作证时，许昔龙问：“财务总监的职权是什么？”“监控核实公司的每一笔支出，并及时向老板章刚和李斌汇报。”

　　“您的每一笔支出都会同时向章刚与李斌汇报吗？”“是的。”

　　“经您支出的凭证中，有用于支付‘满天下’供货商的欠款吗？”“有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用‘飞天’公司的钱来支付‘满天下’的债务？”“章刚让我这样做的，并说把账记清，这笔钱算他的。”

　　“当您用‘飞天’的钱来还‘满天下’的债务时，李斌是什么态度？”“每次请示时，李斌都说让我做好账，还说这钱不是白借给章刚的。”

　　许昔龙又陆续出示多份证据，结合刚才张芳的证词以说明双方是一场经济纠纷。

　　在辩论阶段，公诉人认为《章刚欠飞天公司明细表》没有明确认定章刚挪用公司资金是民事欠款行为，只是确定挪用的数额，并不能否定私自挪用的行为。

　　而许昔龙则结合证据指出，780万元案款中，每笔支出都有总经理的签字，而且每转一笔款财务总监都请示过李斌，李斌让做好账，并说“这钱不是白借给章刚的”。而且李斌的妻子在公司监管，对每笔支出都清清楚楚。这说明李斌明知780多万营业款用于归还章刚以前的债务，当时并没有反对，还说不是“白借”的。在此情况下章刚不存在私自挪用资金的行为，只能是双方的民事纠纷。

　　3万元发票成定案依据

　　在证据面前，法院不能认定章刚用780万元还债的行为是刑事犯罪。但是，章刚曾签字为公司一些员工报销过发票，而有些员工拿的发票是8月份以前的通讯费、交通费、差旅费等，这笔款项有3万元。而法院以这3万元来定罪，说这些款项并非偿还货款，也未经李斌同意，因此是挪用资金。据此，法院以挪用资金罪判处章刚有期徒刑1年6个月，因章刚在宣判时已被关押1年6个月，所以“实报实销”，当庭释放了。

　　有意思的是，一审宣判后，章刚不服上诉，检察院也不服而提起抗诉。章刚上诉的理由集中于这是股东间的经济纠纷，不构成犯罪。检察院的抗诉理由是，本案指控的事实与法律适用没有问题，一审法院属于错判。但是，二审法院经过审理，仍维持了一审判决。

　　（文中当事人及单位为化名）

　　
　　律师心语

　　办案岂能有另类结局

　　“法院将签过字的3万余元认定为挪用，而实际上，这3万元与其他没签过字的780万元的性质是一样的。都是涉及章刚的旧债务，算私自挪用的话，应该全是，而法院刻意把这3万元分出来，其实是为了一个实报实销的刑罚。如此一来，公安机关抓人没有错，公诉机关提起公诉也没有问题，而法院这样做对被告人来说也看似给了一个‘实惠’，宣判完就给放了。”许昔龙说，这也是我国目前司法体制的一种现实。

　　许昔龙说，在司法实践中，无罪案件的结局往往有这几种：一是明确作出无罪判决；二是检察院审查后不认为是犯罪，作不起诉决定，或撤回起诉；三是如本案的实报实销。实践中，很少看到无罪判决，此案的“实报实销”可以说是无罪的另类结局。